去玄都观这天,小天没亮就醒了。
“爹,我穿这件行吗?”
小女孩扯著身上补丁最少的衣服,怯生生地问道。
李长山蹲下身,帮女儿整理衣领:“很好看。別紧张,爹和爷爷都陪你去。”
院外,李铁柱已经套好了牛车。
自从决定让小去玄都观修行,老人就把家里唯一一头牛收拾得乾乾净净,还特意编了条红绳系在牛角上,说是辟邪。
“上车吧。”
李铁柱拍了拍牛背,“三十里路,得走两个时辰。”
张氏红著眼眶把一个小包袱塞给丈夫:“给小带的乾粮,还有那件厚褂子,观里阴冷......”
李长山接过包袱,轻轻握住妻子的手:“放心吧,天黑前我们一定回来。”
牛车吱吱呀呀地驶出村子。
清晨的薄雾笼罩著山路,远处的青嵐山脉若隱若现。
小坐在爷爷怀里,小脸绷得紧紧的,手指不停地绞著衣角。
“丫头,怕吗?”李铁柱难得温和地问道。
小摇摇头,又点点头:“那个道长...眼睛好嚇人......”
“玄尘子虽不是善类,但重诺。”
李铁柱摸了摸孙女的头髮,“他既答应教你控制灵体,就不会食言。”
李长山赶著牛车,耳朵却竖得老高。
自从知道父亲曾是边军校尉,他对老人的每一句话都格外留意。
“爹,你当年和玄尘子......”
“奉命合作过几次。”
李铁柱打断儿子的问题,“朝廷修士和边军常有往来,没什么特別的。”
这明显是敷衍,但李长山识趣地没再追问。
他掏出怀中的山河鼎,借著晨光查看。
自从那晚解锁“气运观测”能力后,小鼎表面的纹路越发清晰,底部“山河鼎”三个大字下,“香火铸鼎,功德无量”八个小字已经完全显现。
牛车沿著山路缓缓前行。
太阳升起时,他们路过一处山涧,溪水泛著诡异的灰黑色。
李长山发动辨灵光的能力看去,只见水中黑气繚绕,与之前在村里溪边看到的一模一样。
“煞气越来越浓了。”
李铁柱也注意到了异常,独眼中闪过一丝忧虑,“玄都观建在灵脉上,或许能多撑些时日。”
正午时分,一座灰瓦白墙的道观出现在山腰处。
观前石阶蜿蜒向上,两侧古柏森森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观门上方悬掛的一面铜镜,镜面在阳光下泛著淡淡的银光。
“月华镜。”
李铁柱低声道,“玄尘子的招牌法器。”
刚踏上石阶,观门就自动打开了。
一个十五六岁的道童迎出来,恭敬地行了一礼:“李施主,家师已等候多时。”
跟著道童进入观中,李长山立刻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怀中的山河鼎微微一震,似乎对这里的环境十分“满意”。
他悄悄观察四周,发现道观的布局暗合某种规律,墙壁和地砖上刻著细小的符文,在辨灵光的视野下泛著微光。
“阵法?”他小声问父亲。
李铁柱微微点头:“聚灵阵,修士道场的標配。”
穿过前院,三人被带到一间静室。
玄尘子盘坐在蒲团上,面前摆著一盏青铜灯,灯焰竟是诡异的蓝色。
看到他们进来,道士金色瞳孔微微一缩,目光直接落在小身上。
“月华灵体,果然纯净。”
玄尘子拂尘一甩,“小姑娘,过来。”
小害怕地往爷爷身后躲。
李铁柱轻轻推了她一把:“去吧,按道长说的做。”
玄尘子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银镜,对著小一晃。
镜面顿时亮起柔和的银光,將小女孩整个笼罩其中。
在辨灵光的视野下,李长山看到无数银白光点从镜中涌出,与小体內的灵光相互呼应。
“不错,確实是上品月华灵体。”
玄尘子满意地收起银镜,“李校尉,令孙女前途无量啊。”
李铁柱哼了一声:“少说废话,什么时候开始教?”
“现在就可以。”
玄尘子起身,“不过修行需静心,两位请在偏厅等候。”
李长山有些不放心,但看到父亲示意,只好跟著道童来到隔壁房间。
这里陈设简单,只有几张木椅和一个小茶几。
透过半开的窗户,能看到外面的练功场,几个年轻道士正在练习剑法,剑刃上居然有淡淡的光芒流转!
“那是剑气?”李长山忍不住问道童。
小道童骄傲地挺起胸:“是我师兄们在练习《玄门剑诀》,已经能发出三寸剑芒了。”
李铁柱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:“架子。战场上,一招毙命的功夫才是真本事。”
道童不敢反驳,奉上茶点后匆匆退下。
李长山趁机掏出山河鼎查看,发现鼎身在道观中竟然微微泛著光,似乎在吸收周围的灵气。
“爹,玄尘子到底什么来歷?”他压低声音问道。
李铁柱喝了口茶:“大胤朝廷有两大修行势力……钦天监和玄都观。玄尘子是玄都观派驻北疆的执事,专管『非常之事』。”
“什么叫非常之事?”
“妖物作祟、古墓异变、灵脉暴走...总之普通人处理不了的事。”
李铁柱独眼中闪过一丝阴霾。
“二十年前青嵐山那次,就是他带的队。”
李长山心头一震:“那爹的眼睛......”
“不是他伤的。”
老人摇头,“是山里的东西。”
正说著,隔壁突然传来小的哭声。
李长山心头一紧,顾不得礼数,直接冲了出去。
推开静室门,只见小坐在蒲团上抽泣,小脸上满是泪痕,而玄尘子正皱眉站在一旁。
“小!”
李长山一把抱起女儿,“怎么了?”
“爹...我想回家......”
小搂著他的脖子抽噎,“身体里好疼......”
李长山发动辨灵光的能力查看,顿时心头一凛。
小体內的银白灵光正在无序窜动,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细小的“裂痕”!
“道长,这是怎么回事?”他质问道。
玄尘子不慌不忙:“月华灵体初次引导,有些不適是正常的。”
他指了指地上的银镜。
“《太阴炼形法》需藉助月华镜之力梳理体內灵光,过程確实会有些痛苦。”
李长山看著女儿痛苦的样子,心疼不已。
他灵机一动,掏出山河鼎贴在小后背,同时轻声安抚。
“乖,爹在这儿,很快就不疼了......”
奇妙的事情发生了。
山河鼎接触到小身体的瞬间,鼎身微微一亮,小体內的灵光立刻安静下来,重新有序流动。
更神奇的是,李长山感到自己体內的暖流竟与女儿的灵光產生了某种共鸣,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纽带將他们联繫在一起!
玄尘子金色瞳孔骤然收缩:“有趣...太有趣了......”
他死死盯著山河鼎。
“这鼎竟能调和月华之力?”
李铁柱此时也赶了过来,看到这一幕,独眼中闪过一丝瞭然。
“长山,带小去院里透透气。”
等父女俩离开,玄尘子立刻转向李铁柱:“李校尉,那鼎绝非寻常仿品!”
“那又如何?”
李铁柱冷声道。
“別忘了我们的约定!你教小控制灵体之法,我给你参阅《铁衣功》的机会。其他事,免谈。”
玄尘子不怒反笑:“李校尉还是这般直爽。不过...”
他话锋一转。
“山中那位快要醒了,单凭你那残篇《铁衣功》,保得住一家人吗?”
李铁柱脸色微变:“你知道什么?”
“不多,但足够。”
玄尘子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盒,打开后露出一颗漆黑的珠子。
“看看这个。”
李铁柱凑近一看,顿时倒吸一口凉气。
那珠子表面布满血丝,內部似有黑雾翻滚,散发著令人作呕的气息。
“煞气凝珠?”
“不错。”
玄尘子合上玉盒。
“三日前从一只妖狼体內取出的。这种珠子,山里现在多的是。”
李铁柱沉默片刻,突然道: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“合作。”
玄尘子金色瞳孔闪烁著精光。
“你我的恩怨暂且放下,先解决眼前的危机。待事成之后,我要参阅《铁衣功》全篇,还有那尊鼎一观。”
“做梦。”
李铁柱冷笑。
“《铁衣功》全篇早已失传,我只有残卷。至於那鼎,是长山的机缘,我做不了主。”
“那就问问你儿子。”
玄尘子不慌不忙。
“对了,令孙女下次月圆还会灵光外溢,没有正確的引导方法,后果不堪设想......”
院中,李长山抱著小坐在石凳上,轻轻拍著女儿的背。
小女孩已经停止了哭泣,正好奇地把玩著山河鼎。
“爹,这个小锅锅暖暖的,好舒服。”
“因为它喜欢小啊。”
李长山柔声道,“还疼吗?”
小摇摇头:“不疼了,就是...就是身体里有小虫虫在爬......”
李长山知道那是月华之力流动的感觉。
他抬头看向远处的青嵐山脉,鬼使神差地举起山河鼎,对准山峰方向。
剎那间,他的视野被无限延伸。
山中的黑气比前几日更浓了,像一条条毒蛇从山腹中钻出,向四周蔓延。
而李家村上空的白气已经被黑气侵入大半,只剩下微弱的光芒在挣扎。
更可怕的是,在山脉深处那个巨大的洞穴里,两团血红色的“眼睛”正在缓缓睁开!
“啊!”李长山惊呼一声,幻象隨即消失。
“爹?”小担忧地看著他。
“没事...”
李长山强作镇定,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。
山里的东西真的快醒了,而且比想像中更可怕!
这时,李铁柱和玄尘子从静室走出来。
道士的金色瞳孔在李长山和小之间来回扫视,最后停在山河鼎上。
“李施主,令爱天资卓绝,只是初次修行难免不適。”
玄尘子语气和善了许多。
“贫道这里有一瓶『清灵丹』,可助她调理灵息。”
李长山接过青色玉瓶,谨慎地道谢。
玄尘子又道。
“三日后再来,贫道再为她梳理灵脉。另外...”
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长山手中的鼎。
“李施主若有兴趣,不妨一同探討修行之道。”
离开玄都观时,太阳已经西斜。
小在牛车上睡著了,小脸上还掛著泪痕。
李长山和父亲並肩坐在车辕上,各怀心事。
“爹,玄尘子跟你说了什么?”
李铁柱沉默片刻,终於开口。
“山里的情况比想像的严重。他提议合作,共同应对。”
“合作?”
“各取所需罢了。”
老人冷笑。
“他想要《铁衣功》全篇,还想研究你的鼎。”
李长山心头一紧:“爹答应了?”
“我只答应考虑。”
李铁柱转头看向儿子。
“长山,有些事该告诉你了。《铁衣功》全篇確实存在,就藏在青嵐山某个地方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二十年前那次任务,我们不只是护送钦天监官员,还要取回一套功法……完整的《铁衣功》。”
李铁柱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“可惜功败垂成,去的三十人只回来三个。”
李长山心跳加速:“那功法现在......”
“还在山里。”
李铁柱沉声道,“被那东西守著。”
